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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7章 苦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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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7章 苦心

那兩父子如同換了個人一般,全然沒了前幾日的兇神惡煞,掛著如出一轍,叫人毛骨悚然的笑。

果然是親生的父子,除了身形有所不同,父親面部輪廓稍顯剛硬外,那掛著笑的面容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。婁仕雲露出這樣的表情並不奇怪,奇怪的是婁冠,如此相似的面容,這位侯爺硬是笑出能退敵的詭異來。

班賀硬著頭皮:“侯爺何出此言?”

“班郎中,之前是我失禮,對你出言不遜,實在過意不去。這不,帶了些小禮物,來給你賠禮,壓壓驚。”婁冠手一擡,翹起大拇指往後指。

班賀順著他往身後示意的大拇指,看到一輛滿載的馬車,一陣無言以對,他們平江侯府送禮都講究一車一車送嗎?

婁仕雲捶了下掌心,興奮地說:“師父,我送來的你不要,這回我爹親自送來,不收可不行了!”

婁冠雙眼張圓了:“班郎中,不會不給老夫這個面子吧?”

“不敢不敢。”班賀哭笑不得,只是想收個徒而已,實在沒想過招惹這位侯爺,更沒想到不管是上門找麻煩還是賠禮,他都這樣難以應付。

“那就好。來人吶,把這些東西都搬到班郎中院子裏來。”一聲令下,馬車旁的隨從便開始一件一件往下搬。

讓侯爺世子站大門口說話,不成禮數,即便心裏不情願,也得將人往裏請。班賀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:“侯爺光臨寒舍,蓬蓽生輝,請移步堂內。閔姑,沏兩盞茶來。”

閔姑應了聲:“誒。”轉身鉆入廚房。

五人進入屋裏,分別落座。瞥了有父親在旁格外亢奮的婁仕雲,班賀恭敬對婁冠說道:“不知為何得到侯爺如此厚待,下官誠惶誠恐,何德何能?下官不是不能收下這些,但糊塗收下只會讓下官於心不安,還請侯爺明示。”

婁冠低咳一聲:“班郎中如此秀外慧中,一下就被你看穿,那我就直說了。”

班賀:“……”

婁仕雲側頭,小聲提醒:“爹,秀外慧中是說女人的。”

婁冠恍然大悟,眼神飛轉:“哦?這不重要,你們知道我是什麽意思就好。班郎中,老夫沒習過幾個字,貽笑大方,還望海涵。”

班賀點頭:“無妨,侯爺請講。”

婁冠搓了搓手:“你們軍器局造了不少鳥嘴銃,能不能給我們禁軍一批?火銃手我都已經安排好了,火銃不用太多,兩……”他伸出兩根手指,想了想,又補上一根,“三千條火銃,足矣。”

原來是為這事。想來婁仕雲就是用火器說服了父親,婁冠多年征戰,還未見過如此神機,又豈會毫無興趣?但這事班賀還真不能拍著胸脯保證。

“火銃分配,都由聖上定奪,下官無權過問。侯爺盛情滿滿,足見誠意,望侯爺您體恤下官人微權輕,恕下官愛莫能助。”

“你別用這樣的話搪塞我。孩子他師父,老子……我從軍行伍多年,和兵部爭過高低,和戶部打過嘴仗,工部也不是沒去過,知道你們這些人相互推諉的本事。”婁冠說道。

這位行伍出身的侯爺會和文官打嘴仗?此事存疑,班賀更相信他是去揍了戶部官員一頓。

婁冠繼續道:“有火銃,聖上自然會優先送去神機營,無可厚非。但只要火銃足夠多,輪怎麽也該輪到禁軍了。再說,禁軍是守衛皇城、保護聖上的隊伍,弄幾條火銃增強戰力,也是為了保護聖上,聖上怎麽會不允?”

“這……”班賀笑了笑,“下官剛才說的不全對,工部制造的兵器由兵部憑印信文書支取,軍營缺乏武器也應該向兵部述明。直接與工部聯絡不合規矩,恐怕落人口實,有暗通款曲,以公謀私之嫌。不是下官不肯給,是不能越過程序就這樣給。”

“你!你這個人怎麽油鹽不進……”婁冠被這樣不留情面地拒絕,又要拍桌子踢板凳發脾氣,卻被婁仕雲一把按住,眼神哀求,這才按下火氣。

婁仕雲咧了咧嘴:“師父,我爹就是瞧著那些火銃好,知道咱們軍器局的厲害,才想向您討一些。您說的對,這樣不合規矩,他要就自己找兵部去。”

婁冠不敢置信地看著胳膊肘往外拐的兒子,來的時候可不是這樣說的!說好的他會幫著一起找班賀說好話的呢?

當做沒有瞧見父親的模樣,婁仕雲鄭重說道:“最初師父讓徒弟去軍器局,當一個鐵匠,徒弟還心裏不甘,覺得這是刁難。但在軍器局這些日子,師父的苦心,徒弟完全明白了。”

班賀面上四平八穩,淡淡嗯了聲。

像是受到鼓勵,婁仕雲接著說下去:“軍器局打鐵最為煎熬,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,能堅持得住,往後我遇到再難的事也不怕了。再者,鋼鐵為兵器主材,熟悉各式鋼鐵性能方能更好地運用到各處。”

“更重要的是,師父做出這樣的安排,如果我只知道和鐵匠師傅們打交道,那就完全辜負了師父苦心。軍器局何止鐵匠師傅,各工坊的師傅都有很多東西是我可以學習的,術業有專攻,聖人且說不恥下問,我更是應當如此。”婁仕雲越說越感慨,雙眼盈淚,情緒高漲。

“啪,啪,啪。”

班賀率先鼓掌,得知伍旭想用打鐵讓婁仕雲知難而退的時候,他的確有過這樣的想法。

幾日都堅持不下去,那就沒什麽好說的。若婁仕雲能堅持,證明他有毅力;能做好,說明他肯下功夫;能不局限於幾個鐵匠之間,說明他靈活行事,收這樣一個徒弟倒也不錯。

不過是陰差陽錯的安排罷了,委實談不上苦心。班賀心中慚愧,看向婁仕雲的神情帶了些歉意。

婁仕雲只覺得師父看自己的眼神變得不一樣了,驕傲地揚起下巴,班賀首徒他勢在必得!

兒子發表了這樣一番肺腑之言,婁冠放在腿上的雙手摩挲兩下,對面六只眼睛齊刷刷看著他們父子倆,頓時豪氣萬丈地站起身:“那我也說兩句。”

班賀慌忙擺手:“不用了,不用了。仕雲,快扶令尊坐下。”

婁冠被按著雙肩坐下,虎著一張臉,為什麽不讓他說!

“令郎非常有天賦,又貴在有勤奮好學之心,這番考驗的結果遠超我的意料。”班賀站起身,躬身行禮,“侯爺寬恕下官冒犯,讓我收令郎為徒。”

“拜你為師,他能學造火銃、火炮?”婁冠問。

班賀嘴角揚起一抹笑:“實不相瞞,不拜我為師也能學。”

婁仕雲搶白道:“那我不管,這個師我得拜!”說著,他跪地行了大禮,實實在在叩了個頭。

“當著我爹的面,可在沒有別的說頭了。”他站起身,得意洋洋地拍拍手,仿佛占了多大便宜。

婁冠還沒說話,頭已經磕完了,不由得大怒:“祭拜祖宗你都沒這麽痛快!”

婁仕雲梗著脖子:“祭拜祖宗能讓我無師自通嗎?”

“逆子!”

父慈子孝沒能維持多久,婁冠又開始暴跳如雷,擡手就要揍。班賀被吵得腦仁疼,一會兒真在屋裏打起來,那可就不只是腦仁疼的事了。

婁仕雲直往班賀邊上靠,被陸旋不著痕跡地隔開,他開口嚷嚷:“師父,您不得幫我說句話?”

新徒弟,是該幫著說說。於是班賀勸道:“侯爺,要動手去外面,地方大,拳腳施展得開。”

婁仕雲:“……”這是師父應該說的話嗎?

班賀語重心長:“我只是師父,那位是親爹,你們父子間,沒有我說話的份。”

“臭小子,又在外面丟人現眼,回去我再教訓你!”婁冠一把抓住婁仕雲手臂,將他往外扯,“班郎中,我可要去找兵部了,你們軍器局多造些火器出來!要是兵部以火器少的理由回絕我,我還是得來找你的。”

話音落下,那對父子消失在門外,院子裏多了一堆大大小小包裝精美的禮品,仿佛平江侯餘威猶在。班賀閉上眼不忍看,按住兩邊太陽穴,嘴裏念了幾句經文,平息過於震蕩的情緒。

“師兄,這些東西,咱們放哪兒啊?”別說他,阿毛看著也犯難,院子就那麽大點地方,又不像那些大宅院,還有專門的庫房呢。

陸旋看了片刻,說:“你這個徒弟收得熱鬧。”

“別提了,我已經開始後悔了。”班賀無奈一笑,難得反思起自己的草率來,擡手在最頂端的盒子上拍了拍,“這堆東西,只好借花獻佛了。”

逢年過節走家串戶,帶些伴手禮,應該有用得上的。

揭開其中一個小臂長的盒蓋,一道金光閃過,班賀默默合上,開始仔細思考,他有哪位朋友願意收下這麽一尊鎏金小金佛。

班賀完全有理由相信,這是平江侯從自家庫房裏隨便拉了一車,就這麽送來,他自己都不知道裏邊有什麽。

謝緣客、伍旭是肯定不會要的,班賀知道他們向來日子過得節儉樸素,看起來就如此貴重的東西絕不沾手。

要不給顧拂吧,正好裝點他那富麗堂皇的門面,但給一位道士送小金佛是不是不妥?

罷了,有東西送他就不錯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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